关注信息
编者按：本期关注信息刊登两份材料。其一是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林双林教授提供，它反映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日本、德国人均GDP已经超越美国，日本最高时期已达美国150%，九十年代后期逐步下滑到美国以下，如今大体相当美国的70%左右。发生这种巨大变化的原因，本期关注信息之二可以解释。它是原科技部司长、驻联合国科技参赞冀复生同志的一份笔记，主要论证信息技术在国际政治中的影响，恰恰可以成为美国里根总统上世纪80年代减税红利的证明。目前，美国的海外资金正在特朗普的减税政策吸引下回流美国。这些资金不会投入一般制造业，而是会大大增加美国对高科技的投入。因此，在三、五年内，美国出现新的科技创新的突破，比如量子计算机，不是一个小概率事件，我们应该准备应对。
（一）
（二）
关于信息技术的笔记
冀复生
l．信息技术仍是国家科技与经济、社会发展的火车头
1.1信息技术的主导作用
信息技术的主导作用在我国还远远没有得到充分认识。人们常常把它与其他技术并列，一说就是高技术的几大领域——信息、生物、能源、材料、海洋……其实信息技术在当今世界决不是与其他技术并列的技术。人们会说技术缺了哪一样都不成，没有材料，集成电路就做不出来；没有精密机械，电子设备就没有基础；等等。这些道理都对。但有一点为上述论者忽略了，就是造成今天世界各国竞争态势优劣的决定因素不是别的，是信息技术。请看，战后日本，六、七十年代亚洲四小龙，欧洲的芬兰不都是靠信息技术才使自己的竞争地位大大超越处境类似的国家吗？苏联在两霸竞争中输给美国首先是政治上的问题，但最直接的表现就是在信息技术上完全处于劣势。
1.2信息技术的决定作用有极为深刻的政治经济根源
信息技术的决定作用并不是由人们的好恶决定的，是有极为深刻的政治经济根源的。马克思在资本论里就分析了资本利润率会随技术发展而降低的过程，成为共产党人预言资本主义灭亡的重要理论根据。现在资本主义的日子好过了一些，于是有人就怀疑马克思不灵了。我不够资格来阐述马克思灵不灵。但从对马克思利润公式最直观的分析，可以看出资本竞争最终会导致效率竞争。资本主义主要强国（恰恰又是信息技术应用最广的国家）依靠信息技术使整个社会的运行节拍空前加快，当然其发达的市场经济又与信息技术的发展形成了良性互动关系，所以其资金每年周转次数比前社会主义阵营各国高不知多少、这就抵消了马克思预言的由于资本有机构成提高造成的资本利润率下降。而前社会主义阵营各国〔也包括又革纪末前的中国）由于僵化的计划经济体制加上对信息技术的忽视，使得社会经济运行节拍极度缓慢，资金大量沉淀，结果自然竞争不过而落败。毫不夸张地说,是信息技术决定了当代社会的经济运行效率（就如马克思时代铁路、轮船决定了社会运行效率一样），就此而言，信息技术是决定性的技术。
1.3信息技术是知识经济的支撑技术
信息技术还在极大程度上决定了一个社会对知识利用的能力，如果说前面的分析还是互赢结果、即不论是谁，只要提高效率就会获得更高的利润、那末对知识应用的竞争可就是你输我赢的格局了，还是回到马克思、当某种资源由于种种原因不能自由流动时，其独占性就会使拥有该种资源的人得到超额利润（马克思对地租问题的分析就是基于这一点）所以拥有绝大多数知识产权的少数几个国家，就可以占有世界绝大部分财富。不幸的是在这两种分析中我国都处在竞争的劣势。虽然比起前苏联我们僵化得少一些，觉悟得早一些，比起大多数发展中国家对信息技术的运用与掌握要强一些，但与发达国家的差距太大，而且还不敢吹牛说差距在减小。用标准化的说法，只能说“差距加大的势头有所缓解”。历史唯物论指出一种制度代替另一种制度的根本原因是新制度代表了更高的生产力。就这个意义上说，能否在信息技术的竞争中站稳脚跟，是两种制度竞争的根本，不解决这个问题坚持四项基本原则恐怕就要落空。
1.4网络经济为什么能产生价值
前些时候一位老领导考问我，网络经济为什么能产生价值。我一直没想出好的答案。最近看了华尔街日报的一篇报道，稍微明白了一点。网络（当代信息技术的核心）把生产与消费的许多中间环节变得不必要了；从而使社会运行减少了冗余，提高了效率。这是全社会收益的一面；另一面可就残酷无情了；那些被网络绕过去的人（以及企业、社区甚至国家），同时也被从财富分配的机会中抛开了，因此富的越富，穷的更穷。这就是在联合国天天听到的。在这方面中国又处在特别地位，我们是“亚稳态”；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前途未卜。“一念之差”可以使我们陷入“万劫不复”、这绝不是危言耸听。
1.5只有掌握网络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西方不少经济学家认为消费是经济发展的原动力，另一派又认为生产是经济的原动力、不管谁对（也许都对）网络恰好既推动生产又拉动消费。网络使生产者能够利用全球的资源（CIM专家经常鼓吹的敏捷制造即此之谓也）资金，又能够及时了解全球的消费趋势与需求。而消费者则可以通过网络以比从前灵活得多的方式消费及选择消费对象。于是财富就来了。可还是与咱们血汗工人无缘；财富仍是流到拥有资本（这回是网络）的人手里。国际歌说得对，“全靠自己救自己”。今天不把网络掌握在手里，就和过去生产资料不在自己手里一样、只能做牛马、个人如此，国家也同样。
2．信息技术的研发重点仍应把提高与扩大应用核心技术作为主流
2.1
更重要的是运用信息技术优化社会组织、优化生产资源配置的能力一说发展信息技术，咱们科技部首先想到的往往是芯片，操作系统、超级计算机程控交换机、这些无疑是重要的，我过去这十几年就是和这些东西泡上了、对其重要性毫不怀疑。但是，我总觉得最重要的还不是这些。国家的发展更大程度上是取决于运用信息技术优化社会组织、优化生产资源配置的能力，以信息技术所依赖的产品的生产而言，日本、南韩与美国的差距并不大、某些方面还超过了美国。新加坡则基本上不能独立地生产重要产品。然而在最近的十年里，日本、南韩的国际竞争地位下降而美国、新加坡的国际竞争地位提升。因为后两个国家在运用信息技术，控制资金流向新的经济增长方向要比其他国家效率高。我国历史不知多少次证明，拥有先进技术的中原王朝被那些为“天朝”所不齿，但肯向中原学习，能更有效的运用学到的技术的“蛮夷”所灭亡。道理是一样的。
2.2我们不能直接控制的因素
影响信息技术应用的因素中有一些我们无法直接改变（体制立法……）但可以用更大的力度资助相关的软科学研究，以求更好地向国家提出政策建议。这方面工作可以改进的地方很多，我多次参加软科学评奖。觉得现在的软科学研究实在有许多地方不改革不行。软科学研究目的常常非常模糊〔或者“太明确”〕，不知道要弄清什么问题，调查哪些数据，却已经定下了要论证的结论，及要争取的奖项与等级。
2.3对技术发展战略的思考
同时。在技术发展上我们面临的许多瓶颈问题却得不到应有的重视。我们所有部门几乎都在竟相投资建设网络；却没有或很少考虑网络运行的相关条件。被相当多的人认为不算问题的域名管理，据专家讲我们就没有建立一个合理的体系。造成域名资源的浪费及网络运行与管理的诸多问题。一说网络安全往往就扯到芯片和操作系统，难道人家欧洲各国和日本没有自己的操作系统和芯片，就没法保证安全了吗？这等于在朝鲜战争时告诉中央没有原子弹我们趁早收兵。现在在安全上的较量是智慧的较量，美国国防部用的是自己的芯片和操作系统，骇客不也照样可以打进去吗。网络经济的热点或者说兵家必争之地是电子商务，而电子商务当前的重点又是“面向企业间的电子交易”。这里面的技术问题非常之多，我们的科技界却基本不感兴趣，用句文革中的话；“岂非咄咄怪事”。
2.4调整战略的关键在于组织负责决策的团队
造成在应用方面科技投入严重不足，除了客观原因之外，我多年在部内从事信息技术研发方面的工作，自然难咎其责。我对现代信息技术如何才能在现代全球竞争的社会得到有效应用缺乏真切体会。因此虽然我也曾在各种场合呼吁加强应用中的科技问题的研究，却拿不出具体内容，隔靴搔痒、言不及义。即使国内科技界的不少著名专家，也圃于条件，无法提出具体技术任务与措施。新一代科技帅才及管理人员（相当于参谋）似乎应有更强的背景。美国总统在信息技术方面的专家顾问委员会成员，多数都没有什么计算机科学方面的背景、有的是大企业《如金融媒体方面的企业以及计算机、通讯企业）的主管，有的是化学、生物环境方面的科学家，有的是著名大学的图书馆馆长。我们几次想吸引企业界人士介入决策过程都不太成功，固然和我们的机制对企业界吸引力不够有关系，而我国企业家尚处在为生存挣扎的阶段，无暇顾及长远与宏观发展的现状也决定了他们无法用更多精力参与。一个可能的解决办法是吸引海外专业人士建立咨询顾问委员会、可以仿效早年台湾的办法，不要求这些咨询顾问一定要回国工作。可以定期邀请其中一些人回国座谈考察、一些人可以就地参加顾问会议提出书面及口头建议。把专家机制与咨询顾问机制相结合，使二者互为补充，咨询顾问对专家还有评估监督的作用。
2.5发展”内容”（content）是发展信息技术的"生命线"
信息技术应用的前提是“内容”、有人比喻说，人类在音乐方面的发展早期是注意乐器的制造，后来是注意作曲以充分表现乐器的音色,而到了近代则把竞争集中于指挥与演奏。看谁能利用乐器的表现力最好地诠释乐曲。今天，信息技术的竞争也在逐步从软硬件性能的竞争向搭载内容的竞争转化。一个网址是否吸引人，主要决定因素并非其服务器能力，接入端口的带宽，所用操作系统与数据库软件的性能……，而是其所提供的服务内容对用户是否有吸引力。到现在为止，我国科技在这方面对于企业几乎还没有任何实质上的支撑与帮助，甚至还没有想清楚今后应该做哪些，而美国佬这方面的投入令人瞠目。最强大的计算机已被好莱坞用来产生数字虚拟道具（包括虚拟演员）。最复杂的数字设备用于生产电视节目或歌星的个人光碟，最复杂的密码系统用于保护信用卡用户或银行储户的通信……。如何吸引更多科技人员，把最具性能价格比的信息技术软硬件装备用于支撑与“生产”适合市场需求，促进社会经济和谐快速发展的各种丰富多彩的“内容”，应该是科技部的当务之急。
3．对于信息技术带来的世界竞争格局的变化给以足够的关注，及时就这方面的国家决策提出中肯的建议
3.1信息技术将把国家间竞争引向文化竞争
信息技术是知识经济的催生婆，随着世界经济进一步全球化，经济竞争格局正在发生巨大变革。在竞争中，传统的价格、成本、质量等因素的重要性正在下降（并不是说你可以不在乎这些因素，而是说越来越多的竞争者都可以在这些方面以差不多相同的标准参与竞争）。一个国家的国际竞争能力已不能完全因其能生产什么产品来决定。日本、南韩在微电子、家用电器、汽车等诸多领域的生产能力都令人敬畏。但在近年里国际竞争地位却相对下降。美国的制造业虽然有一定程度的复兴，但美国经济近一百多个月的连续增长恐怕并不是主要依靠这一点。在知识经济的全球竞争环境，国家的竞争地位诸因素中，文化因素越来越突出其重要地位。这里不是说电影、音乐，而是说社会利用｛信息技术尽快传播知识。引导社会生产要素转向新的经济生长点的社会组织能力、如果深入考察一下美国这个“永远不安分”的国家，你不能不为其迅速适应社会经济发展的能力而惊叹。在这个国家一种新的技术，一种新的运行方式只要它能够提高效率，人们马上趋之若鹜。即使百年老店只要不能顺应时代潮流，也只能被弃之如敝履、而因特网的发展对这种文化更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3.2科技工作不仅要为经济建设服务，更要为精神文明建设服务
科技工作要为经济建设服务，但不能仅限于为经济建设服务。当前信息技术带来的一个重要挑战是文化的竞争。因特网打破了文化传播的国界，而由于种种原因，美国的又在文化传播上成了唯一的超级大国。有着两千年文明史与十二亿人口的中国要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不可能放弃自己的文化。保持自己的文化并不意味拒绝吸收国外文化中的进步与积极因素，然而今天的挑战是中国以及许多发展中国家以至相当数量的发达国家，在全球化的浪潮中能否为本民族文化争得生存空间的问题。世界媒体正被少数几个跨国媒体帝国所吞并，“美国在线”与“时代华纳”的合并是这种趋势的例证。因而各民族的价值观正在丧失其独立性而受到这些媒体帝国及其后面的政治、资本势力的操纵。如果中国的文化（包括意识形态）在这场竞争中处在劣势——现实就是如此一那么从长远看民族的独立是难以保障的。更不要说坚持社会主义。今天科技为精神文明生产服务在一定程度上说比为物质文明生产服务还要迫切，而在当代，信息技术应当是精神文明生产的最重要的基础要素之一。
3.3文化已经成为一个新的产业，信息技术可以而且应当支撑其发展
即使就经济发展本身而言，文化（广义上说，包括了教育‘娱乐，美国人起了个名字：edutainment把教育EDucation和娱乐enterTAINMENT合在一起，实在是一种观念上的革新）在未来的经济发展中所占比重会越来越大。我手头找不到具体数字；但我记得88年我在哈佛商学院的一次辩论中听到一位美国人士批驳日本正在超越美国的理论时说道：“美国用不着担心日本的半导体产品充斥美国市场；美国卖给日本的电影与电视节目赚取的外汇比日本卖给美国的全部半导体产品价值高得多”。具体比例关系是否如此，我无法马上考察，但我相信文化产生的贸易额正在变得越来越重要，一个《玩具总动员》的销售加上附带的人物造型玩具及与之相关的服饰制品赚走了多少外汇？统计出来一定会相当惊人。每年NBA等节目及相关的广告所产生的营销额恐怕也是天文数字。而这些还只是冰山浮在水面上的一小截而已。美国的文化产业与信息产业正在形成良性互动，文化为网络充实了内容，网络为文化穿越国际疆界提供了载体。说到底，老百姓上网是为了文化。如果为了提高办公效率，那应该是老板掏腰包，最后只能进入成本。就全社会而言网络赚钱最终必须通过提供文化消费和其他消费性服务。科技部应当对这一发展从战略高度予以评估，科技尤其是信息技术对这一发展潮流绝不应无所作为。
4．对工作的建议
4.1 把发展我国信息技术做为科技工作的战略性任务，建议邀集10－15有真知灼见的专家作为信息发展的战略咨询顾问委员会。每年由部领导亲自听取意见。
4.2把促进电子商务的发展作为国家迎接全球化竞争的战略措施，就此向国家提出战略建议。
4.3在信息技术的研发计划中，把重点放在与因特网特别是电子商务相关的技术。
4.4向国家提出战略建议，积极促进我国文化产业利用因特网成长的契机加快发展，同时积极促进信息技术在媒体业中的应用，提高我国媒体的整体竞争能力。
4.5在美、欧组织海外信息技术发展咨询小组，吸引国外专家（不局限于华人）对我国信息技术发展战略提出建议与进行评估。
